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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沄瑶拉着言灵儿绕过偏房，走过长廊，来到大殿后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这里没有侍卫把守，夜巡的队伍也不会经过这里，是个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高沄瑶紧紧盯着言灵儿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那个孩子，是我的。”
不是疑问，是肯定。
言灵儿先是被高沄瑶的肯定吓了一跳，接着她定了定神道：“臣妾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高沄瑶有些烦躁的拉住言灵儿的胳膊：“平安，是我的孩子。”
“……”言灵儿没有搭腔，她不确定高沄瑶要做什么，“殿下，初六，您就要启程去吐蕃了。”
高沄瑶冷笑着甩开言灵儿胳膊，她恨不得一巴掌扇在言灵儿脸上，可她的教养不允许她这么做。
她克制着自己的怒火，深吸一口：“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殿下怎么想的，臣妾不知。”一大朵烟花恰好在天上炸开，几乎照亮了半边天，言灵儿眸子映射着绚烂的烟花，无比闪亮。
“灵儿，我不过是想在最后的时刻，跟他亲近亲近。”高沄瑶苦笑，“不管怎么说，你是他姑母，他在你身边我自然再放心不过，可我这一别，今生……”
高沄瑶说着眼眶红了起来，她吸吸鼻子：“吐蕃山高路远，我没别的想法，就是临走了，想跟这孩子相处相处，也算是存个念想。”
言灵儿松了口气，她主动拉住高沄瑶的手，在高沄瑶诧异的目光中，笑着开口：“我与高鸿二人还在纠结要不要让平安与你相认，就是怕你一时冲动作出错事。是我们想差了。”
高沄瑶激动地握紧了言灵儿的手，嘴唇抖动了几下，一行清泪落了下来，哽咽道：“谢谢你，谢谢。”
言灵儿和高沄瑶回到人群不久，御放的烟花也放完了，平安年纪小玩心大，叫嚷着还不过瘾。齐武帝大袖一挥，把剩下的烟花全都赏赐给了高鸿，足足够他们放到正月十五。
高沄瑶笑眯眯地走到齐武帝面前，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放到平安手心里：“这孩子模样可爱，真是招人疼，我向来是个不喜小孩儿的人，看到他也不由得心生喜爱，难怪父皇对他疼爱有加。”
齐武帝原本笑眯眯的神色微微顿了一下，接着，他看向高沄瑶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复杂的道不明的情绪。
“今日相见，也算有缘，这枚玉佩是我静妃临终前赠我的，我向来随身携带，如今我要到拜别故土，异邦生活，这枚玉佩赠与小平安，就当是全了我这份喜爱之情。”高沄瑶说着，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平安的小脸蛋，强压住心中的酸楚，笑道，“小家伙，这个东西对我很重要，你可要帮我收好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平安不能收。”小平安一本正经道，“夫子说了，无功不受禄。”
小平安奶声奶气的拒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齐武帝笑着抚摸小平安的头发：“你叫她一声大姑姑，这玉佩全当是她送你的压岁礼了。”
“大姑姑。”平安握着玉佩，表情认真的望着高沄瑶。
高沄瑶的手不自觉的抖了抖，她强撑着笑容答应了一声，接着伸出双手，对齐武帝道：“父皇，也让我抱抱这孩子吧。”
软软的带着奶香气息的身体乖巧的趴在自己肩膀处，高沄瑶伸出手环住平安的背部，轻轻拍打着，平安安静的靠在她的肩头。
“这孩子倒是不怕生。”齐武帝有些感慨道，若是那个孩子还活着，恐怕也像平安这么大了吧。
“是个有福的孩子。”高沄瑶淡淡道，“父皇若是喜欢这孩子，不如给这孩子赐个什么名头。”
“你这丫头，要东西要到朕头上来了。”齐武帝佯装不满地瞪着高沄瑶。
高沄瑶淡淡一笑，柔声柔气道：“这孩子平白喊我一声大姑姑，我又是个没本事的，给不了他什么，只得向父皇讨要了，这天下间的好东西皆是父皇享有，女儿托大，就提平安开这个口了。”
“你这丫头，贯得嘴利！”齐武帝爽朗一笑，他自觉亏欠这个唯一的女儿，一直想弥补她一些什么，可她自赐婚之后却一直没有开口讨要什么，如今替这个孩子开口，倒像是想要弥补那个早就不在的孩子。
想到这里，齐武帝的声音更加柔和了：“说说看，你想为这个孩子讨些什么好处。”
高沄瑶亲了亲平安粉红的小脸蛋，思索片刻后，开口道：“林老侯爷带着一家老小一辈子镇守边疆，为保卫大齐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小六爷又是战死沙场的英雄。这孩子既然是过继给小六爷，不若陛下给小六爷赐个世袭的爵位，也算是让平安这孩子有个依仗。”
高沄瑶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贵妃作为高沄瑶的养母第一个不愿意，她上前一步，对着高沄瑶道：“长公主，战死沙场的将士多了，难不成各个都要封侯拜相？小六爷战死之后，陛下早就赐了威武大将军的谥号，已经是全了镇远侯的体面，如今再赐爵位，未免要求也太过分了吧。”
“是啊，赐爵并非小事儿，沄瑶，你这个要求过分了。”皇后跟在贵妃后面开口。
“父皇，女儿只有这么一个心愿，还请父皇成全。”高沄瑶自是知道封爵并不是小事儿，甚至也不是父皇一个人便能够决定的事情，她索性将平安放在地上，接着“噗通”一声，当着众人的面，跪在了齐武帝面前。
“请父皇成全。”
“沄瑶，赐爵不是小事儿，你可知道，朕就算答应你了，明日上朝，御史弹劾的奏折便会如雪花一般纷涌而至。”齐武帝敛了脸上的笑容，眼睛眯了起来。
这才是众人熟知的齐武帝，就算是再喜爱的东西，也无法凌驾于皇家和大齐的利益之上。
“后日，女儿就要启程去吐蕃了，今生与父皇恐怕再无缘相见了。”高沄瑶抬起头，泪眼婆说的望着齐武帝，企图唤醒对方的一丝怜悯，“女儿从未向父皇要求过什么，这也恐怕是女儿最后一次向父皇讨要赏赐了。求父皇成全！”
高沄瑶全身匍匐在地上，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晃动，众人低着头不敢直视齐武帝的表情，他们在静静等待齐武帝发火。
言灵儿站在人群的最外围，紧紧捏着拳头，她为今晚高沄瑶的大胆深深折服。离别之际，给自己的孩子某一个前程，即便是要粉身碎骨，也全然不怕。
母爱，远远比她想象的还要伟大。
“陛下，沄瑶打小懂事，今日所求，虽是莽撞了些，可也说得过去。”一直没有开口的太后突然道。
“母后。”齐武帝恭敬地上前扶住太后的胳膊，“朕自是心疼沄瑶，可赐爵一事不等同于其他。”
极有可能引起朝堂震荡，各世家大族不满，打破世家大族之间的平衡。
“陛下想得是大局，沄瑶一个妇道人家，自然没有陛下想得周全。”太后笑眯眯地拍拍陛下的手，接着她伸手摸了平安的小脸一把，“这孩子模样俊俏，是个讨人喜欢的。”
“自先皇薨后，本宫这心也死去了大半，可今夜见着孩子，心情倒是难得的欢喜起来。”太后缓缓地开口，“陛下若是同意，这个闲事儿，本宫就来管上一管。”
“母后您说，儿子谨遵母后懿旨。”齐武帝恭敬的弓着身子道。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林老侯爷虽说把这孩子挂在了老六的名下，是想给老六留个后，可如今这孩子却寄养在鸿儿府上，又叫鸿儿一声爹，今日又叫了你一声皇爷爷，这稀里糊涂的总归是差这辈分。”
齐武帝点点头。
太后继续道：“这孩子今日讨了陛下的欢心，又得了沄瑶的喜爱，不若本宫做主，让陛下认这个孩子做干孙，再赐个闲爵，保他一生荣华顺遂便是。陛下，你看这样何如？”
高沄瑶惊喜无比，齐武帝还未开口，便朝着太后叩首：“谢皇祖母成全，谢父皇成全。”
齐武帝也觉得这个方法可行，面上却一脸无奈的指着高沄瑶叹：“你这个丫头，合该生来就是让朕和你皇祖母操心的。”
众人压下各自的心思，表面上又是一片祝福和哄笑，家宴继续。
言灵儿随着众人走进大殿，暗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