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尉迟有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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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廿一,百里婧与属下的将士们到达北郡府的南大门,城门紧闭,守城的藩军在城楼上大喝:“来者何人?!”

    “大胆!荣昌公主奉旨监军,还不快出城迎接!”百里婧身边的亲卫军队长隔空喊道。

    朝廷的任职文书早就颁布了下去,虽然见过婧公主的人不多,可高高飘扬的日月同辉盘龙旗,还有象征着司徒家的京营虎面大旗,即便是守城的卫兵也不可能不认识,他们是真的眼拙还是故意刁难?又或者秉持着战时的小心谨慎,连来自南方的军队也一律归之为敌军?

    城楼上的藩军校尉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似的,又仔细地瞧了瞧了瞧一身戎装的百里婧,略略慌张地对身后的士兵们说了几句什么,不一会儿,城门大开,一群人跪在地上,高声道:“荣昌公主千岁!”

    “晋阳王果然治军严谨,纪律严明……都起来吧。”百里婧开口,对方才的怠慢毫不追究,反而夸赞道。

    说完,驱马入城门,当北郡府城内的景色随着大军开入而一点一点在眼前清晰起来时,百里婧发现,与盛京相比,这里太过荒凉,城郊是大片的荒草,城内也不过如此——沿途的百姓衣衫褴褛,像看热闹似的挤在一起,远远地看着铠甲簇新面色健康从南方来的一干人等。

    百里婧一眼望去,城内最高的那个建筑是一座佛塔,无论是塔窗还是塔身每一层的设计都与南方不同。越往城中,佛塔离得越近,却似乎还隔着很远的路,怎么都触碰不到似的。城中的商贩了起来,卖的却多是些生活里的必需品,没有一样是无用的摆设或者如盛京的早市夜市上有数不清的稀奇玩意儿,而且,百姓们的脸被北方的大风沙吹得起了褶子,也不如盛京的人们看起来细皮嫩肉……

    百里婧心里五味杂陈,她原以为能养出韩晔这样干净俊朗的人,大西北的水土必定极美,即便不是山清水秀,肯定也水草丰美,可笑她坐井观天了太久,以为天下除了盛京城就是鹿台山,四处皆是美景。

    然而,遥远的北郡府,她曾无比向往的北郡府,她少女的梦想里美得不像话的地方,原来也不过如此。

    “晋阳王府接驾来迟,还请荣昌公主赎罪!”

    一道清晰的年轻男声突然在前方出现,百里婧望去,荒凉的城中官道上跪着十几个人,为首的那一人着白色的锦袍,锦袍上用黄色的丝线绣着四爪莽龙,是晋阳王韩家的肤色,而他的身份看起来与韩晔应该差不多。

    可是那人却明显比韩晔无礼,因为不等百里婧开口,他的眼睛居然敢直直地望着她,似乎充满了兴味。看他的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岁,五官细看与韩晔有几分相似,最不像的就是这双讨人厌的眼睛。

    百里婧与他对视了一会儿,他丝毫没有撇开视线的意思,百里婧忍着没有发作,冷笑道:“你是谁?晋阳王呢?”

    圣上亲封的西北监军,又是大兴尊贵的婧公主,无论于公于私还是君臣礼数,晋阳王都当亲自来迎接才是,这会儿只见十几人草率地拦在路口,还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如此放肆!

    那白衣少年笑道:“臣乃晋阳王府三世子韩北,见过荣昌公主。家父因战事往前线视察去了,所以,不能亲自相迎,嘱咐臣好好地招待公主,不得怠慢,还请公主见谅。”

    往前线视察去了?百里婧蹙眉,怎么这么巧?

    而韩北嘴上说着抱歉,眼睛却仍盯着百里婧,一点抱歉的意思也没有。百里婧终于被激起了怒意,长鞭挥出,一阵劲风抽过韩北的脸颊,打得他一偏头,却被飞扬而起的灰尘迷了眼睛,他忙捂着眼狼狈地叫了一声。

    “目无尊卑!天底下还没有人敢这样看着本宫,晋阳王府的三世子真是胆大包天!这次给你一点教训,再有下次本宫定将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叫你好好看个够!”百里婧冷笑道。

    韩北身后那些下人们听到这声冷笑,都不敢再动了,身子越发伏低。

    “既然晋阳王不在,那带我去见玥长公主。”百里婧随即道。

    “回荣昌公主的话,晋王妃身子虚弱,常年在外休养,不见客的。”一人小心翼翼地回禀道。

    这下百里婧冷笑更甚了,望着韩北白净的皮肤上那道清晰的鞭痕,道:“晋阳王不在,玥长公主也不在,整个晋阳王府难道是由你一个小小的目中无人的三世子做主不成?倘若果真如此,本宫相当失望……”

    韩北略略低着头,心里有万千的恨意也不好发作,脸上青一块白衣块,可是碍于百里婧的身份,他平日再如何张狂也不敢再惹她,只得抬头望了她一眼又敛下眸子道:“婧公主消消气,韩北年纪小,没见过世面,惹得公主不高兴韩北甘愿受罚。只是公主远道而来,长途跋涉想必十分辛苦,请先往驿站休息,韩北这就命人告知父王。”

    百里婧见他总算说了人话,这才消了火气:“好,前面带路吧。”

    韩北跨上马背引着百里婧一行人往驿站去,天黑才安顿好,要告退时,百里婧叫住他问道:“本宫需要等晋阳王多久?”

    韩北站在低矮一级的台阶上,恭敬道:“不敢让公主久等。”

    说完,便与随从一起退了出去。

    回晋阳王府的路上,贴身的随从韩冬道:“三世子,属下一早说过不要惹怒这位荣昌公主,您的伤……”

    韩北用舌头抵了抵腮帮子,疼得一抽,那道鞭子抽得很有技巧,盖了他的半张脸,但算是手下留情了,大概三四天能消下去,他的笑带着少年特有的张狂:“听说她跟我那位大哥同是大名鼎鼎的鹿台山上出来的,武艺不错,而且性子又辣,前几个月她的婚事闹得天下皆知,我就很好奇了,她到底看上了我大哥哪一点?今日一见,果然是个火辣的南蛮小妞,给她几分颜色就能开染坊了。他日,等我有了权势傍身,定要让她尝尝后悔的滋味!”

    听他越说越离谱,心腹韩冬忙四下望了望,提醒道:“三世子,您别犯糊涂,小心隔墙有耳,毕竟现在她是君,您是臣,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倘若走漏了风声,会对大局不利啊!”

    韩北不耐烦道:“知道了!整天唧唧歪歪的,还当我三岁小孩儿呢!他们听见了又怎样,我还怕他们不成?父王有六个儿子,我那大哥虽是王妃所出,身份尊贵,只可惜被困盛京做了质子,事发之后第一个死的就是他,根本不具威胁!四弟、五弟固然与我同岁,但他们的娘不得父王喜爱,整日舞刀弄枪只会逞匹夫之勇,一年连父王的面也见不了几回。六弟不过十岁孩童,我一只手就能捏死他。倘若大事可成,我还用得着担心他们几个?”

    韩北说着心情舒畅,摸了一把脸,疼得“咝”了一声:“这婧公主,真让我满肚子恼火,长得那么美,堪称人间绝色,只是不知床上功夫如何,她那病秧子夫君能满足得了她么?”

    韩冬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口无遮拦的毛病迟早要出事,他只能婉转地提醒道:“您近日还是收敛些吧,等大事成了再多的姑娘都有。”

    韩北不为所动地跳下马背,径直入了晋阳王府的大门,将鞭子甩给身后的人,大踏步往后院走去,却在门口被人拦了下来:“三世子,王爷说不要进去打扰他。”

    从院门可以瞧见书房里亮着灯,韩北顿时十分不满地嗤笑道:“木军师,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父王的意思?婧公主一行已安置在了驿站,我有话要当面禀告父王。”

    木军师对韩北的嗤笑无动于衷,一步也不曾挪开,笑道:“王爷已知晓驿站内的情况,让三世子依照他的意思去做便是了。三世子知晓王爷的脾气,他说不见就是不见。”

    “……好吧。”韩北泄了气,哪怕他再跋扈到了晋阳王这里,他还是不敢太过骄纵,但又不肯在小小的军师面前失了面子,哼道:“木军师,时候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去休息吧,这些年你守在我父王这儿寸步不离的,真叫人分不清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了。”

    韩北说完转身离去,全没瞧见木军师眼中的笑意。韩家公子虽多,只一人有皇者之风,余下的不是草莽便是外强中干的纨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过,有时候,成大事却需要这些叛逆的一激即中的庸才。

    ……

    因为晋阳王不在,无法检阅守城的藩军,所以第二天,百里婧在不大的北郡府内转了一圈,总算找到了那座佛塔的所在——韩晔口中北郡府与盛京同名的法华寺,竟如此荒凉破败,几乎看不到香客,杂草长得有一人那么高,连迈步都困难。

    那座佛塔是石质的,底层漆黑的两扇大门紧锁,站在门前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似乎那里头藏着什么秘密,让人想要探寻又不敢接近。

    已经不记得当初韩晔提起北郡府法华寺时的神情,也许多年前并不像现在这般凄凉,只是时日一久就毁得不成样子了。

    许多事都是这样罢?

    反正她心里那座幻想出来的北疆法华寺,已被眼前的凄凉景象完全取代,以至于她连幻想都干涸了。

    走出法华寺的大门,翻身上马,回头望了望,只见佛塔的顶端盘旋着几只秃鹫,一只秃鹫落下来,站在塔尖上,以审视的姿态环顾茫茫大地,找寻着足以果腹的腐肉。

    “驾——”百里婧收回目光,再不留恋地纵马而去,离韩晔近了一分,又远了一分。

    ……

    等到第三日傍晚,还是没有晋阳王的消息,百里婧对着韩北大发雷霆:“三世子莫不是在戏弄本宫?晋阳王从蓟州前线回来,最多一日,你却让本宫足足等了两日之久,仍旧不见消息,本宫有多少时日可在此虚耗?”

    韩北竟一改之前的傲慢态度,诚惶诚恐地跪地道:“其中原委,请听臣细细道来。前一阵子征北将军被突厥俘虏一事,让父王颇为自责。公主一路也瞧见了,北郡府的百姓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只因今年粮食欠收,而朝廷的救济却迟迟未至,无论百姓还是边关将士都食不果腹、萎靡不振。定襄关离北郡府最近,在出事前几日父王本已从所剩无几的粮库中抽出粮食支援定襄关,却不想还是来不及,眼睁睁看着赫将军被俘。这件事让父王耿耿于怀,觉得对不起朝廷和百姓。可是,有关赫将军降敌的传言愈演愈烈,相传赫将军将会迎娶突厥公主,且亲自带兵与大兴对抗……”

    “住口!”百里婧蓦地抽出腰间的日月同辉盘龙剑,抵在了韩北的咽喉处,“再敢诋毁他一句,我要你的命!”

    韩北不敢动,眼珠垂下盯着那明晃晃的宝剑,紧张地喘着气道:“婧公主若不信,往前线一看便知。据说赫将军首先攻打的将是司徒大将军所驻守的要塞……湟水关。”

    百里婧被韩北这番话弄得失魂落魄,虽然告诫自己不准相信,可是就算借给韩北一百个胆子他又怎么敢捏造这样的谎话?如果赫真的带兵与二舅舅父子相抗,到时候叛国罪就是铁一般的事实了!又或者,等不到父子相抗的那一日,因为二舅舅手握重兵,父皇定会剥夺了司徒家的所有兵权,以防止他们父子里应外合,图谋不轨!

    赫不会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其中必有原委!而这原委,她不自己去找,没有人能告诉她,谁对她说她都不会信!

    “立刻启程,往湟水关!”百里婧收剑入鞘,剑锋过处,削下了韩北的一缕长发,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肩头。

    刘长青虽然心里有疑惑,却没有阻止她,湟水关是大兴领土最西北的位置,西北与西秦交界。此次突厥南下,战争不仅未曾波及西秦,反而在两国一直相安无事的另一边界鹿台山闹出了事端,大兴和西秦分别派兵力驻扎,显然各有防范。令许多谋士不得不猜测,突厥之所以南下肆虐势如破竹,其中是否有西秦的功劳?西秦大帝年轻又心狠手辣喜怒无常,几年前与大兴结盟共退突厥,谁也料不准他是否会勾结突厥人,颠覆大兴的疆土……

    两国之间,远没有长久的同盟,唯有长久的利益。

    等到百里婧一行往西北而去,扬起漫天的尘埃,韩北摸了摸脖子,冷笑道:“臭丫头,想杀我?哼,等你死在湟水关,就会知道我的手段!”

    韩冬忽然推了推他,道:“三世子,您快看……”

    韩北不耐烦地转过脸去,却见遥远的城楼上立着一个人,静静地注视着百里婧等人远去的身影,天边的红霞映着他的身影,看不清面容,看不清衣衫,只能看到黑色的笔直的轮廓和高高竖起的头冠。

    “父王?”韩北蹙眉念道。

    “还有木军师。”韩冬补充道。

    ……

    “想让他的女儿来当监军,乳臭未干的丫头,本王与她有什么可说的?”

    低沉而浑浊的声音,西北的大风沙般凛冽刮过,像是在自言自语。

    木军师道:“王爷确实不必纡尊降贵。”

    “他们的女儿,也不过如此。”晋阳王似乎笑了一声。

    木军师听了这句,却没接话。晋阳王有六个儿子,却没有一个女儿,但是显然,他的嗤笑并非为此。

    待那五千人的队伍已经消失在西边,木军师才开口道:“王爷,此次往西北监督粮草的是荣昌公主的驸马,传说中那个足不出户的病秧子。”

    “他们百里家正常的人都死绝了。”晋阳王声线冰冷,“上次往荆州征粮的?”

    “正是。”

    “从水路来,就在漕运上送他一程。”

    “是。”木先生应了,想了想,又道:“若让他平安到达青州,常铭泽也不一定会放过他,毕竟他是黎德庸的人。”

    “若真死不了就放他一马,八百里大西北,不是人人都呆得下去的。”

    “是。”

    似乎旁人还会有例外,只婧驸马那个病秧子,随口说说要他怎么死就怎么死,比用唾沫淹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

    百里婧赶往湟水关当夜,墨问在漕运上遇刺,数艘黑船将他们围住,数条吊索甩过来,船板上很快聚了十几个蒙面黑衣人。

    然而,出乎他们的意料,船上的人并没有恐慌,桂九笑嘻嘻地抱胸挡在舱门口,道:“兄弟们,把黑巾扯下来吧,这大晚上的,我也瞧不见你们,憋得多难受啊!想要什么,尽管拿,只要你们拿得走,别客气,啊!”

    随着桂九高扬的尾音,周围的黑船上忽然传来闷声的惨叫,这十几个黑衣人仓惶地回头看去,黑船上接二连三有人被扔入水中,接着,作为暗号的灯火一齐熄灭。

    黑衣人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桂九对着船尾的暗处撇了撇头:“嗨,我说,你们愣着干嘛,还不招呼客人?”

    黑衣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随即被一剑封喉,连惨叫声都没有全部倒地。

    桂九望着两个站在暗处的人,打了个寒颤道:“你们俩快点把血擦干净,我去给主子熬药去。今晚江里的鱼赚到了,好一顿大餐。”

    像是渔民在撒网似的,偶尔溅起一丝水声,不曾惊扰船中守卫,也不曾惊动身后紧随的其它船只,一路平稳地继续往北驶去。

    当桂九端着药进船舱时,发现他家主子正怀抱着那块宝贝枕头睡着,安稳得要命,哪有一点遇刺时的不快?

    三日后船到达漕运码头,青州总兵常铭泽亲自来迎,寒暄道:“婧驸马,末将久仰大名!”

    墨问不会说话,只拱了拱手,笑容腼腆无辜无害。

    常铭泽一边引着墨问往辽阳府驿站,一边道:“自荆州运来的粮草几天前已经到了,青州作为北三州的南门户大后方,也是囤积粮草的最佳地点。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只静候驸马分配给各州和前线了。”

    墨问回头看着桂九,桂九立刻递上一张纸片:“常总兵,婧驸马开口不大方便,来之前把想说的话都已写好交给了奴才。您请过目。”

    常铭泽狐疑地接过来,纸上用规矩的行书写着:“先去粮仓点粮。”

    常铭泽偏头看着墨问,见他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笑意,一身寻常的藏青色袍子衬得他整个人苍松翠竹般遗世独立,只是面色略略苍白些,竟与传闻中潦倒不得志的样子完全不同。

    点完粮草,常铭泽正等着墨问让人拿纸笔,却不想那小厮又笑嘻嘻地递上一张纸:“各州的粮草如此分配下去便可,至于蓟州前线,我将亲自押送。”下面清晰明了地附着一份账目,每一条都很精细,比对起来,除却沿线的消耗,与荆州运来的粮草总数分毫不差,而且,他还列出了运粮的路线,如何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常铭泽原本脾气暴躁,当初听说婧驸马天生哑巴又极为温和,比一届无用书生还不如,朝廷竟派这样的人来监督调配粮草,他一直在等着看墨问的笑话,或者利用他疏漏的地方来握住墨问的把柄。如今看到这份账目和路线安排,再不敢有一丝轻薄之意,他甚至还担心若是一个不小心,会栽在了墨问的手里……

    是以,这会儿常铭泽对墨问说话越发客气了:“蓟州前线危险重重,婧驸马您真的要去么?”

    这会儿墨问没再让桂九掏纸,而是轻轻点了点头。

    桂九解释道:“常总兵,婧驸马思妻心切,想借着送粮一事亲往前线瞧瞧。”

    常铭泽恍然:“哦……婧公主……末将明白了!但是今儿天不早了,请婧驸马暂在驿站休息一日,末将好去安排行程。”

    然而就在第二日墨问启程赶往蓟州时,司徒赫亲率突厥大军南攻,湟水关战火绵延……

    ------题外话------

    果然等少奶奶回来就……嗯,目标,暑假结文!